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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彦于榻上稍欲欠身,便牵动伤口,不禁微头微蹙,崔婉侍忙道:“王爷不必多礼。”梁彦微微喘了口气,道:“还请婉侍替我恭谢太后天恩,本王的伤并不要紧。”
崔婉侍道:“太后还有几句话,命臣妾嘱咐王爷。”梁彦便望了徐四定一眼,徐四定会意,轻轻将脸一扬,内侍使女尽皆会意,轻手轻脚往门外退去,只余了徐四定一人在屋里侍候。梁彦沉默了一会儿,问:“太后有什么懿旨?”
崔婉侍并不答话,却往后轻轻退了一步,她身后本是两名女官,皆身着六品女史服色,出宫按制用风兜将脸遮去大半,隐约只能见到帽内缀金纱冠上的金珠,在灯火下莹莹一闪。此时崔婉侍往后一退,右侧那位女史却往前走了一步,崔婉侍替那女史解开风兜,去了软冠,梁彦只见眼前豁然一亮,那女子乌亮的长发绾成宫妆最寻常的如意高寰,只斜簪了一枝墨玉钗,身上衣裳却是烟霞色南荑贡缎,宫妆样式刺绣千叶攒金海棠,枝枝叶叶缠金绕赤,勾勒出袅袅婷婷身段卓然生姿。盈盈一张芙蓉秀脸竟比衣裳更加艳丽百倍,炫目光华如能照亮整个屋内。
梁彦有一刹那,竟觉似不能正视,徐四定早就瞠目结舌,呆在了那里,闻得梁彦唤他,方才如梦初醒:“王爷。”
“扶我起来行礼。”梁彦的声音已经十分镇定:“臣失仪,还望太后恕罪。”
今年二十四岁的皇太后,望之仍如十八九岁的艳姝,这些年岁月流转,竟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半分痕迹。此时微微一笑,明眸如水,皓齿如贝,声音更是呖呖动人:“王爷不必拘礼,都是一家人。这又不是朝堂之上,咱们只叙家礼。何况哀家是来看视王爷伤病的,若累得王爷扶伤起来行礼,倒叫哀家于心何忍?”
晋王是摄政王,早有过特旨朝堂免跪,且他又是先帝的兄长,梁彦便不再执意,道:“那还请太后恕臣有伤在身,僭越无礼。”
场面话都说完了,徐四定亲自去沏茶,屋子里十分安静,偶然听得噼啪微响,原是不知从哪里来的一只秋蛾,扑在了灯盏上,围着那冰绡纱罩团团扑着翅膀。过了一会儿,终于绕进了纱罩里,直向那火焰扑去,灯光跳得一跳,很快又重新漾漾的晕散开来。双成随手取了灯侧的紫铜拔子,剔了剔灯芯,将那只已经烧得焦黑的飞蛾拔了出来,她似是无意,举止间神色慵懒,似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样风韵。梁彦只见她五指纤细,指隙隐约透着灯光的温暖橙红,连手中拿捏的那枝紫铜拔子也叫灯光映得温润如玉,声音亦温柔如春水:“王爷的伤,太医怎么说?”
第4章
“蒙太后垂问,臣的伤并不要紧。”梁彦的声音不紧不慢,似透着隐约的疲倦:“太后夤夜前来探视,臣不胜惶恐。”
双成微微一笑:“王爷乃是国家砥柱,身系社稷安危,哀家听闻王爷遇刺,心神不宁,眼下见到王爷平安,方才觉得心中一块大石放了下来。哀家已经命神机营追查刺客,必要严办。”
梁彦慢慢道:“刺客是风家的人。”
双成眼中骤然闪过一抹奇异的神采,仿佛像是诧异,旋即很快镇定下来:“此事不可姑息,绝不能出一丝一毫的纰漏。”梁彦语气平缓:“臣亦是这样觉得。风氏一族的武功心法,都是家传秘技。容臣即刻着手追查,再向太后回奏。”
双成道:“瞧王爷的伤势,这段日子定然上不了朝,这几日事情又多,枢密院的事,哀家打算命韩弼青暂署。”月前杜左思下狱,首辅的位置便空了出来。因晋王摄政,所以首辅暂缺,亦不甚要紧。但眼下晋王受伤,不能理政,首辅之议便成了当务之急。晋王知她此次前来,必欲与自己商议首辅人选,但韩弼青并不是六辅相中资历最深的,且与晋王甚是相得,她这句话说出来,梁彦微微意外,立刻道:“韩弼青资历不及吴铣,臣以为似欠妥当。”双成依旧是商量的语气:“吴铣是世宗皇帝手里的老臣,只是如今上了年纪,首辅职责重大,哀家只怕他精神不济。”
梁彦不愿与她争论,且此事亦可另想办法,当下便答:“但凭太后圣裁。”双成点了点头,语气稍稍轻松了些:“今日王爷没有入宫,焕儿还好生惦记,嚷着要见四伯伯。”梁彦性子淡漠,唯与方在冲龄的小皇帝极有亲缘,因小皇帝自幼丧父,对晋王自然而然生了儒慕之意。甚是敬爱他,一日不见亦要问的。晋王虽有几房姬妾,却一直没有子嗣,膝下犹虚,所以对皇帝亦是疼爱。果然一提到小皇帝,梁彦便问:“皇上圣躬安好?”
双成道:“终归是淘气,和王安福在花园里搬石头,差一点压伤了手,略略训斥他两句,就闹得连晚膳都没有用。”小皇帝虽只三岁,但聪颖过人,顽劣得不像三岁的孩子,侍候他的太监侍卫每日寸步不离的侍候,依旧生出大大小小无数的事来。不是爬山上树,就是拔花毁草,就只差拆了乾元殿。性格又极为倔强,而太后居寡,身代父职,自然对儿子十分严厉。梁彦便不能不道:“皇上还小,太后慢慢教诲,才能体裁太后慈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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