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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羊镇浸泡在连绵阴雨中,青石板街道积着铜钱大小的水洼。秦风站在廊桥工地的观测台上,看着山洪裹挟断枝冲向下游村庄。安全帽上的探照灯划破雨幕,光束里浮动着细密的雨丝。
"秦镇长!三号钢架又渗锈水了!"技术员顶着雨衣跑来,手里攥着团浸透柴油味的棉纱。秦风接过棉纱在指尖捻开,橘红色锈渍混着黑色油污在雨中化开。
两人深一脚浅浅踩过泥泞时,远处突然传来惊呼。五个戴红袖章的安检员堵在料场入口,领头的中年人抖开盖着红章的文件:"接到举报,你们违规使用劣质建材!"
秦风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看清文件末尾赵天洪龙飞凤舞的签名。在他身后,李强派来的陈大勇正用铁锹悄悄翻动水泥袋,雪白的425标号水泥顺着破口涌出,瞬间被雨水冲成灰浆。"让质检组来取样。"秦风按住要争辩的工人,"把上周的采购单和检测报告都拿出来。"
付培清的锹柄突然重重磕在铁皮桶上,刺耳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当秦风转身时,他皮笑肉不笑地咧开嘴:"秦副镇长,这雨要是再下三天,咱们的工期可就......"
深夜的工棚里,柴油发电机嗡嗡作响。秦风盯着湿度计上纹丝不动的红色指针,图纸上的等高线在台灯下泛着水汽。门帘突然被掀开,带进一阵裹着艾草味的冷风。
"王大爷?"秦风急忙起身搀扶浑身湿透的老篾匠,"这么晚您怎么......"
"我带了几个老伙计。"王德福跺了跺沾满黄泥的胶鞋,身后三个老汉抱着裹油布的长条物件。油布掀开时,秦风瞳孔微缩——那是四把磨得发亮的竹篾刀,刀柄缠着防滑的棕绳。
最年长的赵老汉抖开泛黄的油纸包,露出捆暗红色的细绳:"五四年抗洪剩下的老棕绳,泡过十八道桐油。"他布满老年斑的手掌抚过绳结,"当年就是用这个捆沙袋,比现在这些塑料绳更早。"
王德福从怀里掏出个陶罐,掀开蜡封时浓烈的酒香溢满工棚:"这是用艾草灰兑的烧刀子,擦钢架比柴油管用。"见秦风迟疑,老人仰脖灌下一口,喉结滚动着咽下辛辣,"当年我爹带着八个后生,靠这个保住祠堂三十六根梁柱。"
清晨的料场腾起白雾,二十几个村民蹲在钢架下搓着棕绳。王德福教年轻人打"渔人结",粗粝的绳面擦过掌心,很快在雨水中泡得发胀。
"往左半寸!"赵老汉沙哑的吆喝穿透雨幕。四个壮汉正用门板抬着钢架悬臂,棕绳勒进肩胛也浑然不觉。陈大勇带着人站在水泥垛后冷笑,突然抡起铁锤砸向支垫的木方。
"小心!"秦风飞扑过去撑住倾斜的钢架,掌心顿时被毛刺划出血口。混着铁锈的雨水渗进伤口,激得他眉头紧皱。陈大勇的锤头悬在半空,脸上横肉抽了抽:"秦副镇长,我这是在检查支架牢不牢。"
"那您受累把安全帽戴正。"秦风盯着他歪斜的帽檐,"上周安全生产培训刚说过,帽带要系在下颌三指处。"
围观人群里响起几声嗤笑。陈大勇的锤子重重砸在地上,溅起的泥点沾污了秦风的裤腿。
第七天傍晚,积雨云裂开道缝隙。秦风正在核对材料清单,突然被窗外的喧闹惊动。三十多个村民挤在镇政府院里,带头的王德福抱着卷发霉的牛皮纸。
"这是当年修祠堂的账本。"老人颤抖的手指抚过模糊的墨迹,"五四年七月二十八,全村凑了八百斤桐油、两千捆棕绳......"他抬起通红的眼睛,"今天大伙把门板都拆了,就为护住新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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