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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曾经很喧嚣。
嚎叫,撕咬,骨头碎裂时那种令人牙酸的脆响,还有无休无止的、拖沓在柏油路面上的脚步声。它们汇成一股黏腻的、散发着腐臭的潮水,日日夜夜冲刷着这座早已死去的城市。那些声音钻进每一个角落,钻进人的耳朵里,钻进骨头缝里,最后钻进脑子里,在里面筑巢、产卵,孵化出能把人活活逼疯的蛆虫。
林刚一度以为自己会被那声音活活啃噬掉,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现在,世界安静了。
静得只剩下风。风从空荡荡的摩天大楼骨架间穿过,发出低沉悠长的呜咽,像某个被遗忘的巨兽在废墟深处做着垂死的呼吸。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还有那些早已褪色发脆、印着“紧急撤离”或“临时避难所”字样的纸张,在空旷得令人心悸的大街上打着旋儿。风掠过那些僵立的身影,拂过它们身上破烂不堪的衣物,却再也吹不动一片粘连在干枯皮肉上的布料。
林刚踩着那辆老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链条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咔嗒”声,碾过龟裂的柏油路面。这声音在死寂里被放得很大,清晰得像是敲打在他自己的耳膜上。车把上挂着一个缠了好几圈胶布、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塑料水壶,车筐里斜插着一根磨得发亮的金属棒球棍,棍头还沾着些深褐色的、早已板结的污渍。后座上绑着一个锈迹斑斑的二十升柴油桶,随着颠簸轻轻晃荡,里面的液体撞击铁皮,发出沉闷的回响。
他骑得很慢。目光习惯性地扫过街道两旁。那些姿态各异、却同样凝固的身影,已经成了这座钢铁森林里新的“居民”,新的“地标”。
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丧尸,僵硬地杵在一家银行破碎的玻璃大门旁,一只手臂还保持着向前伸出的姿势,灰白干枯的手指微微蜷曲,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它脸上覆盖着一层灰扑扑的硬壳,眼窝深陷,成了两个空洞的黑窟窿。曾经凶猛的獠牙,如今只是突兀地呲在干瘪的嘴唇外面,像两枚可笑又可怜的化石。林刚经过时,车轮碾过一小块碎玻璃,发出“嘎吱”一声轻响。那声音在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仿佛能惊醒什么。但那个保安丧尸纹丝不动,连它破烂制服上的一根线头都没有飘动一下。只有风,带着尘土和死寂的气息,从它空洞的眼窝里穿堂而过。
街角咖啡馆门口,一个穿着服务员围裙的女丧尸,以一种扭曲的角度侧身歪倒在一张翻倒的咖啡桌旁。它的一条腿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弯折着,被压在桌子下面,另一条腿则向前僵直地伸着。曾经或许是金黄色的头发,现在干枯纠结,沾满了灰尘和凝固的污垢,像一蓬肮脏的乱草盖在它半张的脸上。它的一只手还搭在冰冷的桌沿上,指骨嶙峋,皮肤紧贴着骨头,呈现出一种皮革般的深褐色。一只早已风干的麻雀尸体,就落在它摊开的手掌前方几厘米处,小小的身体蜷缩着,羽毛失去了光泽,与周围凝固的一切融为一体。时间在这里彻底停滞,只留下这荒诞而凄凉的定格画面。
林刚的视线掠过它们,没有停留,像掠过路边一块块形态怪异的石头。这些曾经追逐鲜活血肉的恐怖存在,如今只是庞大废墟里毫无生气的布景板。他蹬车的动作稳定而机械,链条的“咔嗒”声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节奏。
目标很明确:几个街区外,一家规模不小的连锁超市。那是他近期主要的物资据点之一。
超市巨大的玻璃门早就没了踪影,只留下一个黑黢黢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入口。门口歪歪扭扭倒着几具僵化的丧尸尸体,姿态各异,如同被随意丢弃的破旧木偶。阳光艰难地爬进门口几米,照亮了空气中悬浮的、缓慢翻滚的灰尘颗粒。再往里,便是深不见底的幽暗,只有从高窗透进来的几缕惨淡光线,勉强勾勒出里面货架模糊的轮廓。
林刚在门口停下自行车,熟练地用一条结实的铁链锁把前轮锁在一根断裂的消防栓上。他取下球棍,握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掌心传来,带着一种熟悉的安全感。他侧耳倾听了几秒。风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呜咽,吹过超市入口时,发出一种类似叹息的“呜呜”声。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没有脚步声,没有嘶吼,没有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牙齿摩擦骨头的咯咯声。
只有灰尘在光线里无声地舞蹈。
他深吸一口气,混杂着浓重灰尘味、陈年食物腐败的酸馊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几乎已被时间稀释殆尽的腐肉气息的空气涌入肺中。他弓着腰,放轻脚步,像一只警惕的猫,悄无声息地滑进了那片浓稠的黑暗里。
眼睛需要一点时间适应。他停在入口内侧的阴影里,背贴着冰冷粗糙的墙壁,耐心地等待着。黑暗中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倒塌的货架像巨兽的骨骸,横七竖八地堆叠着。散落的商品包装袋铺满了地面,踩上去发出“沙沙”的脆响。一些罐头滚得到处都是,在黑暗中偶尔反射出一点微弱的光点。
他慢慢向前移动,球棍始终保持着半举的防御姿态。超市内部的空间很大,深处完全被黑暗统治。他不敢贸然深入,只在外围相对熟悉的区域活动。他目标明确地走向日用品区附近的一个角落——那里曾经是堆放袋装大米、面粉和各种调味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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