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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事诧异的看了这位满脸傻笑的小长随一眼,微微摇了摇头,正欲走开,却听金生又问道,“既是自家修的佛塔,又修得这般气势,阿郎回乡这许久怎么也不曾进去盘桓一二?”
他声音响亮,传出老远,老管事顿时唬了一跳,忙抬头看了看前面,眼见麴崇裕似乎并未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才转头瞪了金生一眼,低声喝道,“少问废话!”
金生诧异的瞪大了眼睛,脱口道:“怎么?问不得?”随即便反应过来其中多半有什么玄虚,赶紧捂住嘴东张西望了好几眼,只见身边几个有些资历的世仆神色都有些古怪,心头不由越发纳闷,只得眼巴巴的瞧着老管事。
老管事叹了口气,往路边让了几步,带住了马缰。金生忙跟了过去。眼见几辆马车都已过去,老管事才低声道,“你是随身伺候阿郎的,有些事日后还是心里有数才好,想你也知晓,阿郎的亲生父亲乃是大郡公!”
金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大郡公说的是阿郎如今在长安的伯父金城郡公麹智盛。此事他自然知晓:阿郎原本是这位末代高昌国王的幼子,八九岁上才过继给麴都护。只是若让外人去看,大约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们不是亲父子,莫说都护病重时阿郎衣不解带、日夜服侍的那份孝心,此次都护故去,阿郎更是扶棺三千里多里还乡安葬,又在坟前结庐而居,直至收到朝廷征召,这又是几个亲生子女能做到的?想到此处,他不由叹了口气,用力点了点头。
老管事不知想起了什么,也叹了口气,“这也罢了,此次阿郎已承了爵位,回长安后想必是要另外开府的,平日拿大郡公当长辈当伯父来往总不会错,只是阿郎的亲生母亲何妃……便是此处的尼庵出家,又安葬在了后面的塔林中。”
金生的嘴巴顿时张得溜圆,呆了片刻才道,“小的曾听阿兄说,阿郎的母亲是、是……”他虽然性子有些鲁直,却也不好把阿兄的原话说出来“那张家娘子算什么?要论生得好,谁还能越过世子的亲娘去?结果又如何?还不是红颜祸水!”可这“红颜祸水”具体是怎么回事,阿兄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说了,原来竟是落了个青灯古佛的下场么?居然连近在咫尺的麴氏祖坟都不曾进得!
老管事似乎并不在意金生的兄长说了些什么,也无意多做解释,只是简简单单的道,“此事你知道便好,今日阿郎既然还是不肯踏入半步,你须记住,日后也不能在阿郎面前谈及此事,更莫去问东问西,省得犯了忌讳。”
金生眨了眨眼睛,满脸都是困惑,想要追问又讷讷的不知如何开口,老管事看着他的神色,嘴唇一动,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是将目光转向了那座宝相庄严的佛塔,压住了心底的一声长叹。
在那佛塔之下,昔日那般美艳的一副皮囊,想必早已化作了一堆白骨。如今看来,所谓红颜薄命,绝色姿容若没有那个福分镇着,倒还不如生得寻常些。就如这位昔日的西疆美人,若不是生得太好,艳名远播,何至于转眼便被那位侯大将军看上?阿郎那时年幼气盛,知晓此事后竟是身怀利刃要杀那位侯大将军,自是被拿了个正着。当时麴家一门老幼都在被大军押往长安的途中,前途未卜,阿郎闯下这般大祸,却还口口声声但凡有一口气在必要杀了侯大将军,郡公被逼得没法,只能亲手处置阿郎,还是都护出来拼死护住了他。大约从那时起,在阿郎心目中,这位叔叔便是比爹娘更亲的亲人了。
那段日子里麴家上下多少人对这位美人又恨又嫉,不但在高昌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去了长安只怕还能接着做贵人,谁知回到长安没多久,侯大将军竟被天可汗陛下拿入大牢,她也被送回了麴府,顿时便从云彩上的仙子变成了泥地里的破布,若不是到底怕唐人猜疑麴家对此衔恨,只怕性命都保不住,不过待到侯大将军被斩,还是立刻被送到了此处出家,听说没几个月人便没了谁知背地里是怎么回事!如今也不过是落了个红颜祸水的名声。
佛塔之上,几只飞鸟盘旋而落,老管事不由眯起了眼睛,不知怎地突然想起了自己还是高昌王府里一名小小仆役时第一次见到那位何妃时的情形,似乎也是在这样一个艳阳天,她在花园里新开的桃树下翩然走过,那张微笑的面孔却把满院的桃李都映得失去了颜色……
番外三 陌上花开(三)
怅然的神色在老管事的丘壑纵横的脸上一闪而过,金生正想开口,他已转头道,“咱们都是做奴婢的,虽说阿郎的性子只是在外头显得严厉,该忌讳的还是留意些才好。”
金生忙点头,“阿伯放心,小子绝不会在阿郎前多问,只是……”他有心追问一句,可看着老管事蓦然皱起的眉头,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不知阿郎还有旁的什么忌讳没有?再有一个来月,咱们就回长安了,阿郎叮嘱过小的,说长安不比西州,说话都要当心,可该当心哪些事情,小子心里不大有底。”
老管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长安贵人多,规矩大,莫说阿郎,便是郡公老夫人他们,都是要谨言慎行的,咱们这些人更要把紧了嘴,到了外面,记得做个会笑的闷葫芦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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