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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泽川吃鱼就像猫,吃得干净又漂亮。他没抬头,只“嗯”一声示意自己在听。
萧驰野转着案上的酒杯,说:“我应该把‘踩我一脚’的计划放在‘八大家联手’的前面,这样就说得通了。你的目的根本不在我,你教唆奚鸿轩动手,促使他寻求别家联盟,但你又把风声透露给我,是要我做出反应,利用八大营的实权职位诱惑其余几家不要跟着奚鸿轩混。这叫什么,纵横捭阖之术?全凭言辞挑拨,让八大家联盟不成是小事,留下了嫌隙才是你要做的大事开端。”
沈泽川看他一眼,说:“你就因为查到东龙牙行背后的人里有奚鸿轩,所以想出了这些?”
“蛛丝马迹,”萧驰野说,“你擦不干净。奚固安在刑狱时,奚鸿轩卖了他那条命换得了差职,想来也是你的主意,否则奚鸿轩不会对你言听计从。”
沈泽川拿帕子拭手,想了片刻,说:“能让他言听计从的人不是我。”
“我原本以为你急着上来,只是为了更方便查中博兵败案。”萧驰野又倒了酒,说,“谁知道你胃口这般大,分裂八大家于你有什么好处?你知道阒都外围八城环绕,他们是远比李氏更加悠久的存在。你看一看花思谦,猎场谋逆那样的大案,太后照样安然无恙。你怎么可以妄想凭借一个人的力量来分化他们?你扒开这阒都云烟好好看,他们已经在地下盘根交错,屹立了数百年。”
沈泽川彻底停了筷,他端坐时有一种要开始清谈的意思。他并不恼怒,他甚至非常平静,他说:“我只问你一件事。”
萧驰野顿了顿,说:“请讲。”
沈泽川说:“一直以来花家与萧家相互掣肘,南林猎场使得花家呈现颓败之势,萧家占据上风,但是你赢了吗?”
萧驰野捏紧了酒杯。
窗外天已昏暗,屋里还没有点灯。沈泽川临窗而坐的影子很瘦,他说:“你很快就察觉,自己要面对的不只是一个花家。也许一开始你还可以安慰自己,他们只想要八大营,但你想一想中博六州,你就能明白他们想要的远不止这些。”
“中博兵败案还没有结果,”萧驰野匿在昏暗里沉默少顷,“你就这么笃定是他们做的?”
“这是笔烂账,”沈泽川说,“我们把中博兵败案翻来覆去地看,想要追究是谁的错,但这其实根本不是一个人能左右的事情,并且兵败案里有一件事情,到了今天也没有人能想明白。”
萧驰野说:“为什么。”
“不错,为什么。”沈泽川说,“边沙入境,大家全部元气大伤,中博死了数万人只是一时的问题,后续接踵而来的难题还有中博六州将要空缺许多年的税银。人口怎么回迁,田地怎么重划,被屠净的城镇该怎么修补,国库承担不起,中博因此变成了国之窟窿。最难的还是守备军重建,没有足够的兵力,中博就还会再被击破。离北和启东的援兵能支撑多久?这直接关乎到阒都的安危。这些问题在中博兵败前没有人想到吗,还是想到了才这么做的?八大家兴许不是主谋,但这样的事情,没有他们的权势也做不成。”
“大周每一次动荡,都与他们分不开关系。二十五年前光诚帝在位,那是花家兴起的转折点,太后为了巩固权势,杀掉了贤能守礼的太子。八十年前永安帝在位,那是姚家的朝堂,高门一出三才,内阁又称‘姚堂’。一百年前,厥西开通永宜港,奚家成为大周粮仓的钥匙,借此拿下了西临虚海的海弯盐场,成为天下巨富之首,连李氏贵胄婚嫁也要向他们借钱。这些事情没有一件是因为个人恩怨,他们在帝王更迭之间轮流做着龙头,从来没有一家是真正地陨落衰败。”
“寒门无贵子,大周能够左右朝局的名臣没有几个是出身寒门。多少年才能出一个齐惠连,多少年才能出一个海良宜?他们就像是潦草的一笔,即便熬出来了,也是匆匆带过。”
“如果一定要说出一个能够在世家林立的铁网中站稳的人,那个人你最熟悉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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