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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刚过,宣府的积雪还没化透,蒙古俺答汗的使者就带着驼队踏过了边境的界碑。为首的使者骑着匹雪白的骆驼,驼峰上插着面狼头旗,在料峭的寒风里猎猎作响。消息传到京师时,朱翊钧正在毓庆宫看戚继光送来的蓟镇军图,图上用朱砂标出的蒙古骑兵动向,还停留在去年冬天袭扰宣府的路线上。
“万岁爷,蒙古使者快到德胜门了!” 小李子掀着帘子进来,跑得太急,辫子上的红绳都散开了。他手里捧着份塘报,墨迹还新鲜,“说是…… 说是来求贡的,带了五十峰骆驼的礼物,还有俺答汗的亲笔信。”
朱翊钧的指尖在军图上 “宣府” 二字上顿住。去年冬天的宣府之役,蒙古骑兵抢走了三千多匹战马,还烧毁了两座粮仓,现在春天刚到,就派人来求贡?这转变快得像翻书。
“把塘报给朕。” 他的声音平静,心里却掀起了波澜。史书记载的 “隆庆和议”,似乎就发生在这个时候。俺答汗的孙子把汉那吉投奔明朝,才有了后来的互市。可现在,剧情似乎提前了,也变了模样。
塘报上的字迹潦草,是宣府巡抚亲笔所书:“俺答汗使者名为‘彻里吉’,乃其弟之子,言辞恳切,称‘愿息兵戈,与大明永结同好’,所带礼物有良马百匹、皮毛千张,另有俺答汗所献狼皮一张,称‘以示臣服’。”
“臣服?” 朱翊钧冷笑一声,将塘报扔在案上。狼是蒙古人的图腾,献狼皮或许有臣服之意,但俺答汗此人,祖孙三代都在和大明打仗,哪里是说臣服就臣服的?
他想起《明史》里的记载,蒙古部落缺铁、缺布、缺铁锅,甚至连耕种的农具都凑不齐。去年冬天宣府的劫掠,抢的最多的不是粮食,是铁匠铺里的铁器。再打下去,蒙古耗不起,大明同样耗不起。
“备驾,去太和殿。” 朱翊钧站起身,明黄色的常服在晨光中泛出柔和的光,“该听听大臣们怎么说。”
太和殿的气氛比塞外的寒风还要凛冽。朱翊钧刚坐上龙椅,兵部尚书方逢时就出列了,他手里攥着份边军塘报,气得浑身发抖:“陛下!万万不可答应俺答汗的求贡!此獠反复无常,去年冬天还在宣府烧杀抢掠,抢走我军战马三千匹,现在说求贡就求贡,分明是缓兵之计!”
他把塘报往地上一摔,声音震得梁上的灰尘都掉了下来:“臣请旨,增兵三万,直捣俺答汗的老巢,让他知道我大明的厉害!”
“增兵?增谁的兵?” 户部侍郎李幼滋立刻出列反驳,他的胖脸上满是愁容,手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方大人可知,现在边军的饷银已经欠了三个月?蓟镇、宣府、大同三镇,光是欠饷就有五十万两!增兵三万,每月至少多耗银十万两,国库现在连三十万两都凑不出来,您让臣去哪里变银子?”
“没钱也得打!” 方逢时瞪着眼睛,“我大明岂能向蛮夷低头?!”
“低头怎么了?” 李幼滋也来了脾气,“总比让边军冻饿而死强!上个月大同就有士兵哗变,就因为三个月没发饷,再不想办法,恐怕不等蒙古来打,边军自己就先乱了!”
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主战的大臣拍着胸脯喊 “为国捐躯”,主和的官员哭丧着脸算 “国库亏空”,还有些言官,既不说打也不说和,只揪着方逢时去年 “剿匪不力” 的旧事不放,吵得像群炸了窝的蜜蜂。
朱翊钧坐在龙椅上,手指轻轻敲着扶手。他看着下面争吵的大臣,突然觉得有些可笑。这些人争论的,似乎不是该不该答应求贡,而是谁的嗓门更大,谁的理由更 “政治正确”。
“都别吵了。”
清脆的少年音在大殿里响起,像块冰投入滚油,瞬间浇灭了所有的喧嚣。朱翊钧的声音还有些奶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连方逢时挥舞的胳膊都僵在了半空。
“俺答汗求贡,朕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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