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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耳的尖叫与浓重的血腥味率先扼住了他的感官。视线在剧烈摇晃,这是一个低矮、仓皇的奔跑视角。脚下是湿滑冰冷的林间腐叶,尖锐的树枝不断刮擦着早已破烂的粗布衣裳,在皮肤上留下火辣辣的血痕。身后,冲天的火光将村庄的剪影映照得如同炼狱,夹杂着令人齿冷的、非人的嘶吼与令人作呕的咀嚼声。恐惧像冰冷的藤蔓死死缠住心脏,肺部灼烧般疼痛,唯一的念头就是跑!不顾一切地逃离那片人间炼狱!直到力气耗尽,最终瘫软在一条冰冷溪流边,只能绝望而徒劳地望向黑暗丛林深处——那里,几对幽绿、贪婪的光点,正缓缓亮起。
紧接着,是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腥膻气,混合着新鲜血液和生肉的味道。一只沾满泥土与深褐色血痂的巨大狼爪,将一块仍在滴淌暗红色液体的、带着体温的模糊肉块,推到他面前。他的胃部在剧烈痉挛,本能地抗拒。周围,几只狼正低头撕扯着猎物,发出满足的吞咽与碎骨声。那只最为雄壮的银灰色头狼,皮毛在阴影中泛着冷硬的光泽,用它那双看不出情感的冰冷兽瞳凝视着他,喉间发出低沉、充满压迫感的呜噜声。最终,被推动到极致的饥饿感碾碎了恐惧与恶心,他颤抖着伸出手,抓起那块滑腻而冰冷的肉,闭上眼,混着泪水,狠狠地咬了下去——腥咸的铁锈味瞬间炸开,充斥整个口腔,而一种原始的饱腹感,也随之野蛮地填充了空虚的躯体。
记忆幻象再次切换,是刺骨的寒夜。他蜷缩在铺着干草和狼毛的粗糙巢穴里,身体因某种内在的撕裂感而由内向外剧烈抽搐。那头银灰色的巨狼走近,低下头,温热的鼻息喷在他脸上。另外几只成年狼默然围拢,它们并未直接接触,而是缓缓趴下,匍匐在地。一层迷蒙、淡薄,如同月下寒雾般的能量光晕,从狼群身上弥漫开来,层层叠叠地覆盖在他颤抖的身体上。这能量冰冷、粗糙、充满排斥感,它并非温柔的抚慰,而是强行灌入,试图镇压他体内的冲突,带来的却是另一种针扎火燎般的剧痛。他只能咬紧牙关,在这看似“守护”实则充满野性冲撞的酷刑中苦苦挣扎。
但是,下一波席卷而来的感觉,是前所未有、仿佛要将他彻底撕碎的痛苦!如同烧红的烙铁在骨髓中游走,又像有疯狂的野兽在五脏六腑间冲撞。他在冰冷的地面上翻滚,发出无声的哀嚎。巨狼再次出现,那双兽瞳中竟似乎闪过一丝……焦躁?它低吼一声,猛地用巨齿小心叼住他后背的皮毛衣物,将整个幼小的身体提离地面!冰冷的夜风呼啸而过,下一刻,刺骨的寒意彻底包裹了他——他被浸入了一条湍急冰冷的山涧!溪水瞬间淹没口鼻,窒息感与凛冽的寒意如同万根冰针刺入,却离奇地暂时压制了那焚身般的剧痛。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贪婪地汲取着这冰冷的“慰藉”,在巨狼的看守下,于刺骨激流中瑟瑟发抖。
然而,这短暂的缓解不过是更大风暴的前奏。到了最终,一股无边无际、超越以往所有痛苦的洪流彻底淹没了他。身体仿佛在被持续不断地撕裂、熔化。熟悉的山林、狼群、冰冷的溪水,都无法再给他带来丝毫安宁。视线变得模糊,彷如天旋地转。最后,一个决绝的念头占据了一切:结束!必须结束!他踉跄着冲出狼巢的界限,不顾身后巨狼愈发急促的咆哮与追赶。眼前,月光在水面上碎成冰冷的银片,正是那条熟悉的溪流。这一次,目标不再仅仅是入水浸泡。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溪流中央最深、最湍急的漩涡,带着一种彻底解脱的渴望,纵身跃下!
砰!
兰德斯感觉自己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深水中猛地抛出,重重地砸回现实!
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跌倒,一屁股结结实实地坐倒在病房冰冷坚硬的地板上。
眼前金星乱冒,胸口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般大口喘息着,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脸色苍白如纸。幻境中那深入骨髓的痛苦、冰冷、绝望和无尽的野性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般迅速退去,却留下刺骨的寒意和沉重的窒息感。
“兰德斯!”
“哇!兄弟你没事吧?!”
戴丽和拉格夫惊恐的呼喊几乎同时响起,两人立刻冲到他身边,一左一右蹲下,急切地扶住他摇晃的身体。戴丽的手掌按在他的后心,一股温和而稳定的精神力缓缓渡入,试图安抚他剧烈波动的精神。拉格夫则紧张地检查着他有没有摔伤:“喂!说话啊!伙计!摔傻了么?”
隔离病房内,仪器尖锐的警报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病床上的男孩,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又回到了最初那种低垂着头、一动不动的姿态,仿佛刚才那剧烈的精神波动和伸手求救般的动作从未发生过。只有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和额角未干的冷汗,证明着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兰德斯急促地喘息着,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脑海中残留的、令人心悸的幻象碎片——仓皇奔逃的恐惧、生肉的血腥、能量笼罩的痛苦、溪水的刺骨、以及最后那绝望的纵身一跃……他抓住戴丽和拉格夫伸来的手,借力站了起来,身体还有些虚脱般的摇晃。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病床上再次陷入死寂的男孩,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撼,有怜悯,有沉重,但更多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明悟和随之而来的、更加汹涌澎湃的责任感。
“我……我没事。”兰德斯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他挣脱了同伴的搀扶,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和翻腾的情绪。他没有看戴丽和拉格夫,也没有理会观察室单向玻璃后莫林教授等人可能投来的焦急目光。他的眼中,此刻只有那个被命运残酷玩弄、在人与兽的夹缝中痛苦挣扎、最终选择自我了断的孩子。
他迈开脚步,步伐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地,一步一步,走到病床边。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戴丽和拉格夫都意想不到的事情——他没有站着俯视,而是直接席地而坐,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让自己的视线与坐在床沿的男孩尽量平行,甚至更低一些。他仰起头,看着男孩低垂的、被头发遮挡的面容,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穿透一切迷雾的力量,直接传入男孩那仿佛封闭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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