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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木斯克矿区的硝烟在零下四十度的严寒中凝成灰白色雾霭,如同冤魂缠绕在扭曲的轨道残骸间。大金引以为傲的蒸汽装甲列车在蒸汽过载的尖啸声中再度启动,三百节车厢首尾相接的钢铁阵列碾过冻土,临时铺设的铁轨,在重压下发出垂死般的呻吟。端方镶着玄狐毛领的军氅被朔风掀起,露出内衬暗绣的四爪蟒纹——这位醇亲王次子此刻却像头困兽,护目镜后的瞳孔倒映着前方罗斯村庄的轮廓:本该炊烟袅袅的补给站,此刻正腾起诡异的青紫色烟雾。
泽载的怀表突然在掌心剧烈震颤。他抹开表盘上凝结的血冰,发现珐琅彩绘的狩猎图早已被硫磺熏黑——三只猎犬正被烈焰吞噬。“粮仓方位偏移了至少300米……”他话音未落,铁轨两侧的雪堆突然如火山喷发般炸开。
裹着粗麻白布的罗斯农奴从雪地中突然跃出,他们褴褛的衣衫下绑满冻硬的桦树皮甲。五十多岁的老铁匠伊戈尔抡起豁口柴刀,刀刃在缓冲层的冰蚕丝上擦出湛蓝火花。当良弼的重甲骑兵们还在惊愕于这些佝偻身影展现出的爆发力时,老人已经将浸透松脂的火把捅进散热槽裂缝。“为了那些被碾碎的麦田!为了所有被杀的罗斯人!”他的吼声混着斯基泰地区特有的方言,在锅炉爆炸的轰鸣中化作血肉花火。
第七节车厢的蒸汽锅炉炸裂瞬间,滚烫的铁水如熔岩瀑布倾泻而下。端方踹开变形的青铜车门时,正目睹铁良引以为傲的重甲卫队陷入绝境——那些平日佝偻的农奴此刻竟用套马索缠住战马后蹄,把全身板甲的骑士拖入燃烧的粮仓废墟。更令人胆寒的是雪地下埋着的冻土陶罐,每个都填装着黑火药与教堂彩窗的碎玻璃,罗斯妇女们用体温焐热的亚麻引信正在嗤嗤作响。
“圣尼古拉见证!”已经瘸腿的守备队长彼得罗从钟楼残骸飞扑而下,怀中的圣像在火光中流转着神性光辉。有个曾在农奴拍卖场上被抽掉三颗牙的汉子,此刻用牙齿咬开绑满铁钉的炸药包引信,与三辆满载弹药的火车车厢同归于尽。冲击波掀飞泽载的护目镜,露出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到此刻他才发现,铁轨两侧的“积雪”竟是数以千计的裹尸布。
蒸汽列车中喷出的火铳弹药将方圆百米的积雪融成血泥,良弼的精钢弯刀也已经卷刃。当第十七个农奴抱着火药桶滚进战车底盘时,这位高理军团的统帅终于发出困兽般的嘶吼:“不要节省!把弹药全部打出去!”
红色的火舌吞没战场的瞬间,泽载的怀表链条突然崩断。他跪在融化的铁轨旁,看着表盘嵌进冻土——七点十五分,这个被诅咒的时刻,装甲列车的残骸正在火焰中扭曲成怪异的金属骷髅。某个被烧得只剩下半张脸的大金工兵,还在机械性地往炮膛填装弹药,直到被农奴的草叉捅穿喉咙。
“第三预备队压上去!”端方扯着撕裂的声带怒吼,玄狐毛领早已被烧成焦块。他亲手操纵操纵着火铳,火铳中射出的弹药穿透了三四个农奴的躯体。但后续的农奴和守备队组成的罗斯杂牌军仍然前赴后继,不自觉让端方——这个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将领也感到一阵后背发凉。
黎明降临时,当铁良的狼牙棒插在冻土中成了血色路标。幸存的罗斯守军退入白桦林,用教堂铜钟碎片制作最后的陷阱。良弼的清点报告让所有人窒息:阵亡四万七千六百三十一人,蒸汽列车损毁了近四成六成,车厢上的弹药消耗殆尽,珍贵的粮食也被烧毁了一大半。
“这不是胜利。”端方扯下破碎的军旗裹住颤抖的手掌,远处幸存的装甲列车正在焚烧战友遗体,黑烟在天幕上拼出扭曲的伊凡四世——罗曼诺夫的家徽,“我们啃下了托木斯克,却崩掉了满口牙。”
……
当最后一缕硝烟消散在斯维亚托戈尔斯基山谷时,大金的战报上赫然躺着触目惊心的数字:阵亡四万七千人,装甲列车损毁率近四成。端方攥着军粮配给单的手背青筋暴起——原本足够支撑三个月的腌肉干,此刻只剩发霉的十分之一。
“连战马饲料都被换成桦树皮了。”良弼踢了踢粮车底部渗出的黑水,那是冻硬的荞麦粥混着雪渣的产物。辎重队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罗斯游击队切断了所有运输线。铁轨也被那群杂种摧毁了。原本只能通过马匹运来的粮食……全被烧在别洛泽尔斯克隘口了!”
铁良的狼牙棒重重砸进冻土,飞溅的冰碴划破了他的脸颊:“那群农奴不要命了吗?”
“因为你们碾死了平民,抢光了粮仓!”被俘的罗斯少年突然抬头,瞳孔里燃烧着仇恨,少年咧开皲裂的嘴唇,露出沾血的牙齿,“知道我们怎么处理间谍吗?把他钉在铁轨上,等火车……”
端方的火铳抵住了少年的太阳穴,却迟迟没有扣动扳机。他望着远处雪原上密密麻麻的新坟,突然想起曾经父亲对自己的训诫:“征服土地易,征服人心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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