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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演结束后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节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泥土、秧苗、锄头、扁担,构成了生活的全部。那晚舞台上惊心动魄的锋芒,似乎被沉甸甸的日常暂时覆盖了。
值班干部没再找他们谈话,那道审视的目光依旧存在,却仿佛收敛了锐利的边角,变得更具耐心。风暴没有立刻降临,但这份平静本身,就透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秦建国和沈念秋都清楚,那晚的举动,无异于在薄冰上踏出了一步。但他们谁也没有后悔。冰层下的水流似乎更急,他们之间的纽带却也因此更加牢固。他们依旧谨慎,在公开场合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但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传递只有彼此才懂的关切与支持。生活的重心,实实在在地落回了如何“活下去”,并且是尽可能地“好一点”地活下去。
春耕最繁忙的时节到了。抢收抢种,考验的是体力,更是意志。秦建国凭借着踏实肯干,渐渐在生产队里站稳了脚跟。他不再是最初那个手足无措的城里学生,扶犁、耙地、插秧,虽然比不上老农娴熟,但也算得上是一把好手。他知道,在这里,劳动能力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工分多,口粮就多,日子就能稍微宽松点。他甚至还跟着队里一个会编竹篾的老农学了些手艺,休息时编些筐篓、筲箕,也能换点零碎东西。
沈念秋也一样。她身体不如秦建国强壮,但韧性十足。白天下地,晚上还在煤油灯下就着微弱的光线,帮着队里识字不多的人写写家信,或者帮宣传队写些新的演出稿子——当然是符合要求的、稳妥的内容。她用这种力所能及的方式,小心翼翼地维系着与周围环境的和谐,也为自己换取些许便利和善意。她知道,在这里,孤立无援是危险的。
一天,公社传来消息,说是要选拔一批表现好的知青,参加县里组织的农业技术短期培训班。名额有限,一个大队只有一两个。这无疑是一个机会,不仅能暂时离开繁重的体力劳动,学到些实用的技术,更重要的是,这或许能成为一个未来招工、返城的微弱砝码。哪怕希望渺茫,也足以让许多知青心动。
秦建国和沈念秋都符合基本条件。但他们都明白,值班干部的态度,将起到决定性作用。
果然,在队委会初步讨论人选时,值班干部慢悠悠地开了口:“秦建国同志嘛,劳动态度是好的,吃苦耐劳,群众反映也不错。沈念秋同志,有文化,宣传工作也积极。”他话锋一顿,像是无意般提起,“不过,年轻人,还是要更稳重些好。有些时候,过于突出的‘个性’,不一定符合革命事业长远发展的需要。培训班嘛,还是要选拔那些根正苗红,思想上绝对可靠的同志。”
话语里的敲打意味,不言而喻。
消息传到秦建国和沈念秋耳中,两人在田埂边沉默了片刻。
“去不成也好,”秦建国先开了口,用锄头铲着脚下的土疙瘩,“那培训班听说也就是走个过场,学不到什么真东西。还不如多挣点工分实在。”他试图让语气轻松些。
沈念秋望着远处郁郁葱葱的稻田,轻声道:“我知道。只是……这提醒了我们,那件事,没那么容易过去。”
他们不再提及培训班,仿佛从未有过这个希望。生活继续在泥土和汗水间翻滚。秦建国更加卖力地干活,工分赚得越来越多,他甚至用积攒下来的一点钱和粮票,托人从县城捎回了一小块肥猪肉。那天晚上,他在知青点后面简陋的灶房里,用猪肉熬了油,炒了一大盘野菜,又悄悄塞给沈念秋两个用油渣和粗粮做的饼子。
“吃点油水,看你最近都瘦了。”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沈念秋接过那还带着温热的饼子,没有推辞。金黄的油渣混在粗糙的饼子里,嚼在嘴里,是久违的、令人几乎落泪的香气。这微不足道的关怀,在这艰苦的环境中,比任何华丽的誓言都更显珍贵。他们追求的,不过是在这沉重的现实里,能多一点暖意,多一点活下去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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