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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悯年少时也曾发奋读过书,可到了二十岁也不过勉强是个秀才,好在家中本是武人出身,自小也是学的一身好武艺,便北上雍州从了军,七八年间,从普通小卒做到专管情报的侯吏,身上是有军功勋赏的,刑讯的本事便是在审问战俘之时历练出来的。二十八岁的时候因伤离了军中,正逢吏部铨选,为吏五年以上考绩优秀者便可投考,文武皆可。她便持着主将的举荐文书去了京中,通过铨选顺利授官,入了京兆府从正八品青袍做起,凭着审案的本事晋升了正七品的法曹参军事。
她本是军卒,哪怕做了文官也依然带着武人直率的脾气,方鉴的胆气叫她欣赏,她便愿意与方鉴交好。方鉴初到京兆府,自然也想同她结交,而从私心论,哪个书生不曾做过投笔从戎的梦?
用不了多长时间,谢悯就与方鉴相交莫逆,将刑讯之法倾囊相授,方鉴便也对她掏心掏肺。
“守慈,罪犯与战俘到底是不同的,做事还是留一线的好。酷烈之名于文官并不是什么好事。”方鉴推杯换盏之间,极力相劝。
谢悯自嘲地笑笑:“临深不必劝我,我本是寒门布衣,机缘巧合才有今日这官身,也并不指望走到多高的地方,只希望能为百姓做些除恶之事,便已知足。”
“可……”
“临深不必劝了,我本就是嫉恶如仇的脾性,最是见不得这些恶人为了一己之私欲毁了无数百姓的一生。”谢悯倒是坦然,“我信奉人性本恶,对这些恶人就该叫他们知道痛,痛到刻骨铭心,方才知道怕。”
“守慈可有什么隐衷?”方鉴见她态度坚决,疑惑道。
“倒也算不上什么隐衷。”谢悯被这话触动,想起了什么久远的东西,眼神变得温柔又怀念,“我曾有个青梅……”
楚州位于南方万千群山之中,曾是蛮荒流放之地,山路难行,古时某一朝,一位封疆大吏被贬至此,却不甘于蹉跎岁月,便在这群山之中建起了一座城。有了城便吸引了村民们聚城而居,慢慢地便壮大了起来。楚州人祖上都是山民,最是彪悍,哪怕下了山做了别的活计,也仍是尚武好战,七山一水二分田的地界,没什么生计出路,便也多出兵户,是各地边军最好的兵源之一,慢慢地便形成了儿郎练武从军,女郎守家的传统。只要有一个儿郎在军前搏出了名堂,便是全家跟着享福,若是折在了前线,便让女郎招亲入赘传承香火。是与别州全然不同的民俗。
而自永初帝开民风后,女郎们又多了科举入仕的路子,在楚州的地位也高了一阶,加之女郎也可从军,儿郎们便也可以有别的出路,倒也渐渐与其他地方相似起来,与别州的往来也更多了些。
谢悯也是这样的兵户出身,自小文武兼修,但屡试不第,二十岁了不过勉强中个排名靠后的秀才。而一同长大的青梅则颇有才名,不到弱冠便中了举人,将要上京赴考。谢悯本想送她上京。但同是那一年谢悯的父亲见她读书不成,便想叫她从军,雍州军招募之期不远,她也得做些准备。青梅与她道了别,自己去了京中,本以为是各有前程各自奔赴,可不过几日便传来消息说,她还未走出楚州,便在群山之中遭了山匪,同行的商队被洗劫一空,她也失了踪影。
谢悯不敢置信,疯了一般在山中找,可楚州十万大山何等广袤,她如一滴水落入茫茫汪洋,溅不起一点水花。过了几个月官府说抓到一个匪徒,供述说劫了商队,几个女郎长得貌美,叫他们糟践之后杀了丢下了山崖。谢悯不信,又找了几个月,仍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青梅的父母也认了命,劝她不要再找了。她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第二年便北上从军去了。
“连……连尸首都不曾寻回吗?”方鉴听着谢悯低沉的声音,不禁也感到了丝丝缕缕的难过。
“哪里找得到呢,”谢悯苦笑,“你不曾入过山吧?山林莽莽,若不是长在其中,寻路都难,如那贼子所说的山崖更是不计其数,我走了大半年,也不敢说寻遍了。大约……大约真的是没了罢。”
“竟是如此无常……”方鉴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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