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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轲刺秦那个易水?”吴定缘书读得不多,可刺客故事着实在瓦子里听了不少。
“不错。荆轲将行,被太子丹催促着上路,高渐离在易水河畔弹琴相送。真是的,他也不挑个好彩头。”苏荆溪低声抱怨了一句,然后亲密地为吴定缘拉了拉衣襟,就像送夫君出征的新妇。
吴定缘挺直了身子,任她摆弄。苏荆溪整理完衣襟,忽然微微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浅浅地吻了一下。吴定缘晃了晃身子,浑身的血液霎时奔腾起来。可就在他做出回应之前,苏荆溪顺势凑得更近了些,嘴唇几乎贴到他的耳垂。
几乎轻不可闻的话语,从她的双唇滑出,钻入他的耳朵。吴定缘一瞬间便冷静下来,脸上的红潮渐次退去,不动声色地听着。远处琴声激越,张泉依旧在全神贯注地弹奏着,并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苏荆溪叮嘱完毕,后退一步:“还记得你在淮安船厂里说的话吗?一线生机,要留给那些还在乎什么的人。”
吴定缘点点头。
“你现在也有了真正在乎的人,所以再不可以轻易言死了。”苏荆溪柔声道。
《易水》恰在这时曲终弦定,海落船周围恢复了安静,唯有头顶的月光依旧清冷。张泉收起架势,向这边郑重一拜。
出发的时刻到了。
五月三十日清晨,浓浓的雾霭在沧州城外悄然聚集,先是吞噬了城垣的轮廓,进而弥漫至周围的树林之中,无论是高大的白桦、岳桦、榆树,还是荆条、胡枝子、锦鸡儿之类的低矮灌木,统统都被雾气遮掩得只露得一枝半条。远远看去,好似无数在暗处伸出的手臂。
两匹骏马急促地沿着一条官道向前疾行,雾气一波波涌上来,却无力阻挡它们的速度。
吴定缘紧握缰绳,冲在前头,昨叶何骑着另外一匹马紧随其后。她的骑术出乎意料地精良,至少比从小长在秦淮河的吴定缘强,但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她刻意控制了速度,与吴定缘保持着半个身位的距离。
他们昨晚过了子时便下了船。飞速穿过沧州城外,脱离运河漕段,一路朝西北疾驰。
这支小小的队伍,必须在两天之内北上霸州、固安、大兴诸驿,抵达京城,前后里程三百二十里。好在这次得了张泉强援,两个人骑的是江湖朋友借的草原青骏,揣着一口袋金饼银锭,还带了一张张泉亲自伪造的济南府加急文书——持拿这份文书,视同八百里加急,沿途驿站必须提供最好的换乘马匹。
“哎,掌教,我觉得你最近的心情,好像比原来好点了。”昨叶何漫不经心地说。前头的雾气太重了,不得不放缓速度,她趁机从顺袋里掏出一块枣糕搁嘴里。
“不要叫我掌教。”吴定缘冷着脸。
昨叶何却嘿嘿一笑:“从我第一次见到掌教,你就是一脸愁闷,褶子里都透着丧气。可从昨晚开始,你居然是在笑,对,就是现在这样,你别故意板着脸了,那样更明显。”
吴定缘只得把脸背过去:“你到底想说什么?”
“掌教你居然接下张泉的委托去京城,肯定是有原因的。”
“我只是不想在船上待着了。一看到太子的脸,我就头疼。哪如自己赶路这么爽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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