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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文吃好蛋糕,汰过手说,我要剪头发,阿弟去不去。逸青说,好。两个人走了,玉宝收拾台面,再往灶披间,吴妈送来茶壶,还有一沓新报纸。
潘逸年打完电话,坐到潘家妈身边,潘家妈说,吃蛋糕,特为留给老大。潘逸年接过,一口一口慢慢吃,潘家妈说,心情不好。潘逸年说,没。潘家妈说,我还看不出来。潘逸年说,工作问题。随手拿了新民晚报,入目是华亭路讯息,照片几张。
潘家妈说,两人老大不小,结婚也一年多了,还不打算养小囡。潘逸年说,顺其自然。潘家妈说,再顺其自然,要出事体了。潘逸年说,啥。潘家妈说,当我耳聋眼瞎,玉宝和这位乔科长,从前是恋人关系。潘逸年说,姆妈不要瞎讲。潘家妈说,难道老大不晓得。潘逸年没响,潘家妈说,乔科长姆妈来寻过我。不晓从啥地方,探听到老大,是鸳鸯楼负责人,想替亲戚搞一只名额。潘逸年冷笑说,不谈违法乱纪,非亲非故。潘家妈说,就提起了林玉宝,讲到从前一些事体。
潘逸年说,姆妈答应了。潘家妈说,我要答应,会得现在才讲。潘逸年说,是呀,姆妈现在才讲,隐藏的深。潘家妈沉默,叹口气说,哪能办呢。当时辰光听后,也气,气得受不了,胸口疼,夜里掉眼泪,白天装自然。潘逸年说,是我不好,这般年纪了,还让姆妈操心。潘家妈说,我觉得老大,不该受这样的委屈。
潘逸年喉咙油腻,吃茶说,没啥委屈,侪是我自愿的,就算有啥后果,也当自己吃尽。潘家妈说,可怜天下父母心,我要一吵一闹,大家不能过了,老话讲,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潘逸年说,对不起。潘家妈说,我老了,睁只眼闭只眼,得过且过。那还年轻,后面路还长。玉宝聪明,人不坏,做事得体,对小叔友善,对我也尊重。只是对老大,没用心,比较冷漠。玉宝的感情,还在乔科长身上吧。潘逸年说,只是姆妈猜测而已。
潘家妈说,生活种种细节,我不响、但我看得清清爽爽。潘逸年说,姆妈视力好。潘家妈说,我原本想,等结婚有了小囡,那就安定了。不曾料到,竟迟迟没动静。玉宝现在一门心思,做个体户,满脑门生意经。老大呢,也有事业要忙。两个人貌合神离,搭伙过日子,客客气气,生活有意思嘛。潘逸年说,也不错,胜过吵吵闹闹。微顿,潘逸年说,姆妈,这些年为还债,经世事,感情对我来讲,早已成一种奢望,强求不来。潘家妈说,听了这话,我心里多少难过。潘逸年低声说,难过啥呢,感情并非生活全部,还有交关事体要做。
潘家妈忽然哭了。潘逸年说,不要哭,好吧,我和玉宝谈谈。潘家妈哽咽说,实在谈不拢,好合好散,大家不要耽误。潘逸年说,我心底有数。站起身往外走,玄关处碰到逸文,不晓立多久了。潘逸年说,逸青呢。逸文说,在老虎灶看下棋。潘逸年说,嗯。换鞋出门,逸文说,阿哥,不要勉强自己。潘逸年没回答,只笑笑。
玉宝看着帐本,看不进。不晓为啥,心慌意乱。起身去小房间,汰浴出来,上床困觉,翻来覆去。听到开门声,脚步声,是潘逸年走进来,房间黑暗,也没开灯,衣服料子和单人沙发,起了摩擦,一声长响,坐下来。玉宝一动不动,月光洒进来,模糊了轮廓。打火机啪一声,猩红烟头,簇明簇暗。玉宝闻到烟味,潘逸年平常辰光,不大当面抽,今夜却随意。
没人开口,弄堂墙外,柴爿馄饨推车经过,哐珰哐珰,免去吆喝,扰人清梦。
玉宝坐直身体,先说,逸年要是觉着,我和乔秋生还藕断丝连,大可不必。潘逸年没响。玉宝说,我没想到,乔秋生是华亭路市场负责人。抽到一起上台表演,纯属巧合,我是抗拒的,但当时情况,由不得我任性。潘逸年没响。
玉宝说,倒是讲话呀,不吭声啥意思。潘逸年一根香烟抽完,又点一根。玉宝说,逸年一点不了解我。潘逸年说,玉宝就了解我。玉宝说,啥。潘逸年说,我们结婚一年多,竟还不知,我肥肉一点不沾。玉宝怔住。潘逸年说,玉宝,坦诚些,还欢喜乔秋生吧。玉宝说,欢喜,我恨死了。潘逸年说,没有爱,哪来的恨。玉宝没响。
潘逸年缓缓说,玉宝,我们这样,实在没意思。玉宝说,呵。潘逸年说,我原来以为,无所谓,搭伙过日子,给足彼此颜面,没感情,也可以生活。但是,当这种行为,给身边亲人带来痛苦、造成困扰,我觉着,就没必要再继续了。
玉宝心沉谷底,颤声说,逸年的意思,要同我离婚。潘逸年说,玉宝当初深陷困境、走投无路,嫁我不得而为之。我侪明白。现在的玉宝,非当初玉宝了。华亭路服装生意,虽刚起步,但就目前看,玉宝一定能成功,只要坚持,赚到大钱,不过早晚。有钱能解决、这世上百分之九十的事体。玉宝不需要再依傍我。所以我想,或许分开,对大家反倒有好处。
玉宝说,有啥好处。潘逸年说,我的钱分玉宝一半。玉宝说,商人重利,讲来讲去就是钱。潘逸年说,玉宝自由了,按心意生活,想欢喜谁侪可以。玉宝思想混乱,半天说,就因为一块肥肉,逸年要同我离婚。潘逸年说,这个不重要。玉宝说,那啥重要呢。潘逸年没响。玉宝说,啥重要呢,我来讲,雪莉最重要,是吧。
潘逸年抽口烟说,和雪莉有啥关系。玉宝冷笑说,在广州辰光,李太太统统讲把我听了。逸年和乔秋生,有啥区别呢,一样的薄情寡义、负心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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