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文学网

第3章（第2页）

本间听到妻子这样说。

醒来之后，就把一切都好好地回忆起来吧。

夏日的白昼被妻子的掌心吞噬到另一个世界，他却没能跟随着妻子柔和的眼眸一起离开。不，他确实离开了一个世界，当耳鸣和眼前的噪点终于放过他的时候，本间俊介的灵魂方才稳稳地坠落回他原本的身体里去。

“ポンちゃん！”“爸爸醒了！”

他原本正睡在小智左手边的铺被里。碇贞夫好像有几天没回他自己的家了，他们干脆把矮桌挪到一边，夜晚的时候就这样并排睡在榻榻米上。小智总是嚷嚷着要睡在中间，不免要和满肚子坏水的碇产生分歧本间俊介为此头疼了好一阵，却又不想妥协着把自己丢到他们俩中间，只好用伤腿的理由搪塞，这才安稳地躺了下去。

本间俊介夺回了名为“回忆”的权利。

碇贞夫正抱着他的肩膀。靠在碇的怀中，本间能清晰地听到他慌乱的心跳。这家伙的掌心热烘烘的，烫得本间有些难受，而更高的温度正酝酿在自己的身体里。男人像是刚刚诞生于世界的幼猫，挣扎着喘出第一口带着颤抖的气，他奋力地在碇贞夫的怀抱里抬起头，用尚能睁开些许的眼睛问他：

你为什么在哭呢？

碇贞夫在他询问着的目光里抬起手臂，狠狠把那些阻碍他们对视的波纹抚平。

“小智，能不能帮碇叔叔去找一下家里的退烧药？哦对了，接杯水一起拿过来吧！”碇的声音沙哑着，已经算是破罐子破摔的状态了，就这么用红彤彤的眼睛看向孩子。本间俊介被这双看向别处的通红的眼睛彻底带回现实，他用显露着血管纹路的手背去蹭对方的脸，沿着灯光下蔓延在碇面颊之上的泪痕，一点点、一点点地慢慢擦拭过去，拇指轻轻地点在男人噙着泪水的眼角。

不要哭。他听到自己说。

不要哭。他听到碇对自己说，任后者的掌心抚在自己湿润的脸上。

你不要哭。

「如此说着的我们，用掌心拭去彼此的眼泪。汗水与泪水混合在一起，组成了这世界中最难消解的液体，我们将它涂抹在皮肤，妄图它能够在将来成为屏障，保护我们、提醒我们，让我们不再重蹈覆辙。」

可我们终究还是会因为同样的原因抱在一起哭泣，不是吗？

本间俊介已经不想分清这个世界究竟还是不是梦境了。伤腿好痛，碇的怀抱好温暖，甚至在随着他的呼吸逐渐发烫。小智已经从厨房接来了饮用水，那孩子甚至在餐桌上翻出了一个备用的吸管来方便他把冰凉怡人的水喝下去。足够了……还有什么不足够，还有什么理由能锁住心底早就生根发芽的痛处？本间俊介承认自己是个软弱的男人，他容纳这株植物在他的身体里蔓延根茎，让它在这副受了伤的躯体里生长得心安理得。而现在，他没有力气再藏着它了，他任它从自己的眼睛和嘴巴里探出枝丫，任它肆意伸展自己饱满的叶与含苞待放的骨朵……

碇贞夫的脸贴上了他的额头，在梦里，男人眼里噙着泪，俯下身去亲吻从本间口中绽放的暗蓝色花朵。

他知道花为何而开，所以为之哭泣。他知道花为何而开，所以并不打算摘下，只是留了一个似有若无的吻。像是往来的蜜蜂，却不忍沾上一点花蕊之上的蜜糖，只轻轻一跳便又飞走了。